1
他赤足行走于这破败的大地，手中长杖戳着干裂的泥土。
树木皆尽死去，
毫无生机的枯黄如野火般在森林间无声地燃烧与蔓延。
他露出悲悯的神色，把那绽着绿光的橡子深深地按进土壤。
云跟着聚集。风撩起他的衣袍，然后树木落下的枯黄叶片被风卷起。
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那种子上的光芒也越来越盛。
他用某种充满魔力的语言站在渐渐乱起的狂风中大声祈祷，
直到那绿的，充满无限生机的光把他整个身体也都充满。
第一滴雨，就是在这时候落进土中的。
雨点接二连三地落下，最终联成一片雨帘。
水浸入干燥的土壤，干渴的根系重新吸取水份，
然后，大地被唤醒了。
新的藤蔓冲破泥土，
沿着粗糙高壮的树干攀援而上，
树木开始向天空舒展枝条，从上面抽出嫩绿的叶芽，
它们在风雨中摇摆，于是森林发出应和般的沙沙声。
紧接着那埋下的种子猛然拔起，
根系扎入了深深的大地，
而挺拔的身躯则飞快地迎向天空。
无数茂密的枝叶在一瞬间就全部张开成庞大的树冠，
浓绿并且健康。
然后这绿色就如同化开的水渍般，
慢慢的，悄无声息地在这森林中扩散开去。
整个森林都在这场雨中苏醒，大地上的一切生灵都开始发出新的歌唱……
——摘自精灵史诗《伟大旅程——暹诺德那提斯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艾艾？”
“完全写不下去了！”
“你写什么呢？日记？”
“精灵史诗《伟大旅程》。是说精灵们离开神赐与他们的最初的精灵乡阿玛斯塔夏，在世界上开辟了第二个精灵之乡暹诺德那提斯的故事。”
“奇幻史诗？行啊你。”
“不行了！彻底抓狂了我！”
“那你抓狂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把别的东西抓破。”
“你也不安慰一下我！”
“我是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是凌晨两点。”
“……若若陛下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乖，去睡觉。还有，刷牙小声点儿。”
“反正你不是醒着嘛。”
“还有舒子在睡着呢。”
“舒子是猪，不用管她。”
嗯，虽然舒子同学拥有某种只要睡着了不到点就绝对不会被吵醒的猪的本质，但是在若若女王陛下的监视下，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挣扎着刷完牙，倒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
“若若，你睡着了没？”
“睡着了。”
“真无情。我伤心了。”
“我说你啊，每天那么晚睡觉，那么早起来，晚上居然还跟我说睡不着？”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嘛。”
“睡不着用力睡。你不是有个据说可以辅助睡眠的睡眠虚拟游戏头盔嘛？戴上去睡就是啦。”
“睡是能睡，可我不想睡觉嘛。”
“吃错药了你。加了三个社团，还当了系合唱队指挥，说不想睡觉。你哪来的能量啊？”
“我也不想当指挥的嘛，本来是应该是若若来的。”
“我来？那周三你代我去参加乐队训练啊？”
“……若若陛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一定要帮我啊。”
“行了行了，赶紧给我睡觉。”
既然若若陛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只能乖乖的闭嘴。虽然说睡眠头盔确实很好用，戴上去之后必然睡着，而且之后进入的游戏也做得非常之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是很想进去。而现实的情况是，我和开发公司签订了测试协议，每天必须利用睡眠时间进入游戏。为了我绝对给不起的违约金和我的工钱，我还是得好好努力。
我套上重重的游戏头盔，设定好时间之后，按下了运行键。
倦意立即如同黑暗的潮水般，彻底把我淹没了。
现在是大破灭之后第五十二个年头的冬季，黑暗精灵依旧占据着精灵之乡暹诺德那提斯，而阴影大军依旧控制着布鲁斯拜恩，克里斯顿和堪卡斯这三块雷霆山脉以北的大片领土。
“哇啊，是骑士诶！”树屋下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让我打开了窗户。
三个骑者骑着马，马蹄踩在被冻硬黑色的泥土上，发出“噗噗”的声音。他们前面走着一个徒步的精灵，后面跟着另外两个，看起来是巡逻队的。一共六个人从聚落的大路上经过，引来了几个小孩子和年轻精灵的围观。说起来，如果是人类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总是会引来大批的人群，但是精灵这种生物则不一样。除了小孩因为拥有好奇的天性，欢呼出声外，别的精灵都只是很沉着的站在那里静静观望。不过，能把这些精灵们吸引到这种程度，这三个人也算满厉害了。
领头的骑者是个华丽的骑士，他穿一件纹着白太阳的金色披风，胸膛高高地挺起来，露出下面精美的全身甲，上面狮子和玫瑰的雕饰在冬季的阳光下发出闪耀的银光，头上戴着的银盔盖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年纪。他的马也披挂着银色的马用盔甲，并且穿着金色和红色的围裙。就是这一骑吸引了大多数精灵的视线。听J·P说，这好象是安瑟隆骑士们的一贯风格，走到哪里都是如此耀眼。不过，作为敌国的骑士，穿成这样来堪卡斯领没有关系吗？
相比之下，他后面的那两位就低调多了。浑身都裹在厚厚的灰白色披风里，连脑袋也藏在兜帽里面。我心目中的“秘密使者”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就在我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个好象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转头朝我看来，好象朝我笑了一下。然后我认出了这个家伙：“影舞者”伍德·银叶。
伍德曾经是我的同伴。三年前我和他，还有J·P作为弦月群岛军情处精灵探索者的新人一起进入被阴影大军占领的大陆北方冒险。我们找到了这支身处敌后的梅里安涅精灵聚落。这支四十多年前因为精灵乡暹诺德那提斯陷落而被迫穿过艾朗山脉转移到堪卡斯的精灵聚落当时已经不足两千人。结果我和J·P被命令取消所有任务就地留下支援这支陷入窘境的同胞，一呆就是两年。之后的两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地从弦月群岛来了更多的精灵作为支援在这个处于堪卡斯森林深处的梅利安涅聚落里安定下来。
至于伍德，可能是耍滑头的能力被情报部的头子看中，两年来一直在堪卡斯和克里斯顿地区游荡。最近南方的神圣安瑟隆帝国似乎有意对北方的阴影大军动武，因此他就被派到南方和那些帝国人打交道去了。现在看他带回来两个人，也许是他取得的谈判成果？
敲门声响了两下，跟着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打开门，看见J·P站在外面。
“长老们要见你。”
嗯，他是个整天板着脸的家伙，能够一句话说完的话就绝对不会再说第二句。
“我就来。”我走进屋子，穿好链甲衫，披上我的精灵披风，又带上复合长弓和长剑。在我挂上这全副装备期间，J·P一直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直到我关上门对他说：“我们可以走了。”他才又开始迈动脚步。
我们沿着林间大路一直朝议事厅走去，脚下是刚刚留下的马蹄印。
我看着走在旁边的J·P。他是个完全只靠肉体战斗的修道士，无论平时还是作战状态都不会穿戴盔甲，手中也完全没有任何武器，不过他有一头深灰色的头发，如同钢铁一样的颜色再加上他漠然的神情，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冷硬，再加上高超的技艺和破坏力强大不会逊于任何武器的双手，这就是他“钢手”称呼的由来。
“你该不会是知道什么吧？”
“一点。”他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了。
我于是也放弃了询问，既然他不说的话，那就是不可能说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家伙。我们就这样一直走到议事厅。
说起来，这间议事厅是整个聚落最大的建筑之一。尽管外表看上去颇庞大，但是一如既往地体现了精灵们对于建筑的精细性要求。尽管只有二十年历史，当时也是仓促造就，但在这20年之间，各种精美的雕饰和绘画已经从它的每一个角落里生长出来。精灵们拥有某种神奇的协调能力，在艺术或者其他方面，如果前面的精灵绘出了轮廓，那么后面的精灵就能够自然而然地加上诸多相应细节，完全看不出是两个人合作的作品。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分隔多年，但身为弦月岛精灵的伍德和J·P依旧能够在这里得到充分信任的原因之一？但人类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我们走到议事厅前面的时候，就已经听见里面有个粗犷中年人声音在高声的说话：
“听着，尊敬的先生们。请你们相信帝国的信誉，帝国确实有意在明年早春对克里斯顿的阴影大军发动奇袭，但这需要诸位的帮助，这就是我们在这儿的原因。诚然我们的军队暂时没有集结起来，那是因为离开了诸位的帮助，那么这次进攻计划就毫无意义！”
“这并不是我们所期望看到的证据。”这是萨米尔长老的声音，他现在是这个精灵聚落的主事人。
“该死，我给你们看过使令文书了。那是真的。”
“我们相信文书的确实性。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必定会作出相应的决策。长老会认为现在并不是贵国进攻克里斯顿的好时机。我们的建议是，如果你们再等待几年，局势也许会更加有利……”
“再等个几年！？真是够了！我已经失去耐心和你们这些偏安一隅的……”
“尼克爵士，你开始情绪化了。”另一个冷静锐利的声音打断那个中年人声音的咆哮，“十分抱歉。尼克爵士的情绪有所失控。”
“我们理解。”
“但我依旧要把其中一部分原因归咎于贵方的坦诚不足上。我所知道的是，精灵寻乡者部队每年秋季的占卜结果表明黑暗精灵确实掌握着最初精灵乡阿玛斯塔夏的情报，而贵方每年依旧派遣探索人员进入暹诺德那提斯。这并不是影舞者提供的消息。无论如何，我都能够相信贵方有足够的理由支持我国对于阴影大军的军事行动，梅利安涅聚落位置隐秘，防御稳固，你们也拥有足够的力量。因此我相信，贵方对于一些打破现状的行动的迫切心情，和我国是一样的。因此……”
嗯，这个冷静锐利的年轻人一直在说着一些很厉害的话，不过他的谈话内容太过高深，这显然就在我理解范围之外了。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因为这个人的步步紧逼，老奸巨滑的瑰拉瑟长老也不得不同意他的推断，结果也就放下了作为筹码的推脱姿态，并且开始了更进一步的讨价还价。这些搞政治的人在我看来每个都很不得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偏向开始那个声音的性格。于是我收起了偷听的心情，和J·P乖乖地等在外边。
结果这段谈判直到日已西沉才告一段落。跟着使者们从走廊里面走了出来。他们已经摘下了头盔和兜帽，这时候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脸。气鼓鼓走在前面的是那个闪亮骑士，他一边走，一边在跟旁边的人抱怨“早知道一开始就让你来说”之类的话，虽然声音实在是有点大叔，但样子却出乎意料的年轻英俊，拥有一头典型的安瑟隆人的褐色头发。至于听着他抱怨的那个人也很年轻，脸有点瘦，嘴唇有力的抿着，除了黑发黑眼和短耳朵这一点之外，他的神态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精灵长老。我注意到他披风下面露出深蓝的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层层符文。
卫兵领着这两个人从我面前经过，那个应该是尼克骑士的人对我行了个礼，而那个法师则目不斜视地直接走了过去。说到严肃，他和J·P还真是有得一拼啊。
“瑰拉瑟长老让你进去。”另一个卫兵对我说。瑰拉瑟长老是我的老师，两年前我们发现了梅丽安涅聚落之后，她放弃了弦月群岛银月教团大主教的地位，作为志愿者之一来到了堪卡斯。
“我知道了。”
我朝里面走了进去，迎面碰见笑嘻嘻走出来的伍德。他已经把那件浅灰色的斗篷放了开来，露出里面被染黑的链甲衫和腰间垂着的长剑。他笑着跟我打了招呼。
“哟，最近过的愉快？”
“还好啦。你知道，已经无聊够了。”
“别担心，马上你就会有任务了。”
“听起来像是你的谋划？”
“别这么说，我只是一个搭线的。”
伍德摊开手，从我旁边晃了过去，我朝他狠狠地挥了挥拳头，他大笑着走远。而我则进了议事厅，面对着在我面前一字排开的长老们，最中间的就是我的导师。
“伊莉丝的司祭，精灵探索者格洛菲黛尔·拉涅德，”导师用全名称呼我，表示我们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会面，“想必你已经听到刚才的会谈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我急忙辩解，结果导师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你的习惯。你确实需要保持倾听状态。不管怎样，你对刚刚的会谈怎么看？”
“厄……您是在问我意见？”
“当然。”
“我实在是……您知道，我对政治这一类的不是太……不过我觉得，接受他们的提议也不是一件坏事。嗯，当然是建立在他们所说的是真实的这一情况下。”
“这么说你赞同那位布莱德先生的观点？嗯，就是刚才和尼克爵士一起走出去那位。”
“他说的话我几乎没听懂，”我说，结果我的老师又笑起来了，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硬着接下去说，“我只是觉得这么干会不错。纯粹是从感觉上而言的。所以您实在不需要介意我的看法，毕竟……”
“好了。那么就是说，如果让你来促成这次合作的话，你会愿意了？”
“嗯？什么意思？这次合作已经有决定了吗？”
“只是一个初步的决定而已。尽管我们相隔不远，但我们对这个新建立起来的人类国家了解不多。不管我们要和他们合作到哪种地步，我们都需要一个精灵去了解这个神圣安瑟隆帝国的情况。我希望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你愿意吗？”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我实在没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次任务，于是我回答“愿意”。
“很好。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一个。为什么是我呢？”
我抬头看着我的老师，而我的瑰瑟拉老师停顿了一会，然后说：
“你是我培养起来的学生，我信任你，也了解你。半精灵格洛菲黛尔，也许你不知道，但你确实拥有某种纯粹的精灵都不具备的特质，也许你能够更好的了解人类和精灵这双方面。是的，也许你不是最优秀的，但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
这下我真的没办法拒绝了。我点点头，之后瑰瑟拉老师露出满意的表情。
“很高兴你能接受这个任务，我们会为你向女神祈祷的。谈判会在两天之后结束，你可以在这两天做一些准备。另外，菲娜，”老师忽然对我换了一种称呼，甚至改用通用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祝你好运。”
2
“嗯，那个，那就是说你答应了？”
舒子一边点头一边从满是面包屑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个情景无疑体现了她作为一头小猪的另一种本质。不过问题在于，无论她怎么吃怎么睡，总是一副长不胖的样子。这就实在是令人有点嫉妒了。
“嗯，我说啊，”她把嘴里的面包全部吞进去之后总算发出了正常的声音，“虽然我答应你了，可你这样不公平啊。我们宿舍四个人，你一个，我一个，若若一个，你都拉进合唱队了。可是怎么不见你拉俞妍啊？”
“啊？啊哈哈哈，那什么，啊哈哈……我这不是不敢叫她唱嘛。她老是那种样子。”我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向俞妍那边瞄了一眼。虽然她一直坐在很靠前的位置，这时候还在很认真地跟着老师的讲课记着笔记，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心虚。
“那你就别担心了。她以前是我们高中合唱队的，听说可厉害了。”
“可我就是觉得，她好象不是很爱搭理人。嗯，特别是若若。”
“也没那么特别吧。她平时就是那样子，谁都不撘理。虽然说若若和她是有点不对，不过你总不想一直让她们这样下去吧？”
“你是说……”
“对了。真聪明。那就这么决定了。等下你就去拉她入伙吧。”
舒子得意地端正了一下因为偷吃东西而放低的姿势，好象事情真的就这么定下来了一样鼓励地冲我点点头。这件事让我发现了她的又一种特质：如果她真的是头小猪，她也一定是头从头黑到脚的小猪。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道路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尽管已经用布包住了马蹄，但是骑在上面依旧会觉得不稳。所以我们队伍里的四个精灵和两个人类之中，只有尼克爵士和安缇诺雅还骑在马上。
尼克爵士以高超的技术骑在马上，胸膛一直挺得高高的。那件闪耀的金色披风和银色的全身铠现在被绑成一包驮在马后面，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和我们没什么两样的灰白色精灵披风，里面则是一件简陋的胸甲。虽然他的马用铠甲已经脱下来驮在他自己的铠甲对面，不过他那匹叫黑郁金香的马依旧是我们之中最威猛的家伙。
毕竟比起我们产自本土的座骑，这匹来自阿尔玛罕的纯种东方马拥有更高贵的血统和更庞大的体格。并且在魔法物品的作用下，它已经不再畏惧北方冬天寒冷的气候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一直这么神气的原因。从阿尔玛罕来到堪卡斯看雪，对它来说应该是种很新鲜的体验吧？
另一个骑者就没有这对来自南方的搭档那么从容不迫了。一方面是由于马，它是产自堪卡斯山区的矮种马，个头比黑郁金香矮了一大截；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安缇诺雅的骑术并不是太高超。虽然她是森林巡逻队中的精英队员，但这并不能改变她不善骑术的事实。实际上精灵巡逻时甚少骑马。要知道她有多么辛苦的话，看看安缇诺雅紧紧绷住的脸就知道了。这家伙绝对是在逞强。看她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一边紧紧盯着前面尼克骑士和黑郁金香的影子。嗯，我大概能理解她这么干的原因。
不过对于长老会派遣安缇诺雅的决定，我一直觉得很疑惑。因为她的性格高傲又冷淡，连那头短发都是冷冰冰的银灰色，是个比木头脸的J·P还要难相处的精灵。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安缇诺雅讨厌人类。听说她有好几个队友都死在堪卡斯密林射手的箭下。而关于这次对于安瑟隆帝国的旅程，她曾经这么回答我：“我这次的任务就是让长老会明白，和阴险狡诈，被欲望所支配的人类合作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因此看见下面的河谷中的被白雪覆盖的城镇之后，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们非得从这里过河吗？”安缇诺雅转过头去伍德那边，“没有别的渡河地点了吗？”
“这里是最方便的。我们得尽量缩短在路上的时间，这里可是敌方占领区。”
伍德一边说，一边向前下张望。“如何？”他问J·P。
J·P的视力是我们几个中最好的。他也是我们六个之中唯一没有马的。因为无论是在雪地上还是在平地上，J·P都跑得比马快。
“一切正常。”J·P确定地说。
正常吗？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靠近河岸的地方有很多人聚集着，好象在进行着什么工程似的。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
“进行冬季的河堤加固，防御开河时到来的凌汛。”答我的是一直低头走在我旁边的法师布莱德。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搭理人，但比起惜字如金的J·P和总是昂着头的安缇诺雅，他已经显得很平和了。
“什么是凌汛？”
“暹诺得那提斯没有吗？”他有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自言自语起来，“嗯，应该是因为贝黎亚湖的关系所以不明显吧。”
看见他陷入自问自答的循环中忘了我的问题，我又提醒了他一下，“到底什么是凌汛啊？”
“奔马河是由南向北的，对吧？”
“当然啊。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进入冬季的时候，下游比上游更先开始封冻，再加上堪卡斯这里的河道曲折，很容易造成未封冻的上游水流上涨。所以在每年的初冬和初春，奔马河沿岸都会受到凌汛的影响，这时候加固河堤，是为了开春时候的那场凌汛作的准备。”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于是布莱德也再度恢复成沉默的样子。
这是奔马河航道中游的一个中继城镇，附近还有个的矿场在，所以城镇的规模不小。伍德和布莱德用魔法给我们作了易容，所以我们进入城镇的时候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可能是冬季的关系，这里的人都挺悠闲的。经过酒馆的时候经常听见里面传来大叔们的豪爽的笑声，似乎并没有两年前我来到这里时那种恐怖统治下的压迫感。那时的堪卡斯抽的是四一税，也就是说平民努力种出庄稼的话，其中四分之一是属于领主的，而除此之外一年四季还有诸多的劳役，比如说他们要义务地去矿场帮领主挖矿。所以他们现在这么清闲实际上是件满奇怪的事情。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选定了到一家名叫“马蹄铁”的旅馆。这家酒店好象有什么活动正在举行，里面不断传来喝彩的声音。“人这么多没关系吗？”我一边把缰绳递给旅店管马的小弟一边问伍德，因为我发现尼克爵士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人少反而显得更明显，你不用担心尼克，”他朝走进旅馆的骑士看了一眼，“他不是讨厌人多。”
我不解地看着他，可他朝我摆摆手，“到晚上再说吧，现在好好放松才是正道。”
伍德话音刚落，旅馆里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他有点心痒难搔地跑进旅馆，我只好也跟了进去。
黄色的灯光，酒气和食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同时还有又一阵的喝彩。热烈场面的源头在大厅的一角，一大群观众正簇拥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彩色的长袍，看起来有点过度夺目了。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皮肤白晳，吹弹得破，一双翠绿的杏眼闪闪发光。她的手中飞舞着几枚银币。闪亮的钱币在她纤长灵巧的指间飞快地出没，时不时被抛向半空，又很快落到另一只手上继续着这场节奏轻快的华丽舞蹈。她的嘴里隐约地哼着什么调子，应着手上的节奏，却人群的喧闹声覆盖了。
“这个调子我知道。”伍德在我旁边说。他好象也跟着兴奋起来了，并且从背上解下他的鲁特琴。琴声切了进去，并且很快引起了注意。这个是个精灵的曲子，叫《快乐小鸟》。少女指间闪烁着的舞步配合着琴声轻快地飞旋跳跃，踏着琴声的旋律，时而在空中发出悦耳的叮叮声。人群激烈地欢呼，气氛更加热烈了。
“哼。”耳边传来的冷哼声打断了我的注意力。我扭过头，看见安缇诺雅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她和J·P坐在我身后的桌子上，布来德则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我走到J·P和布莱德中间坐下。
“尼克爵士呢？”我问。
“上去了。”布莱德指指楼梯。
“他到底是怎么……”我说到一半，却被再一次爆发出来的激烈喝彩打断了。我扭过头去，少女和伍德的表演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伍德朝这边走过来，坐在了安缇诺雅旁边。女精灵白了他一眼，不过他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刚刚场中的少女也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我叫芙瑞拉，”她不客气地坐在我和伍德之间的位置上，用清脆地声音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拿出一个小袋子，“你是个好琴手，这是你的份。”
伍德接下袋子看了看，然后把它收进怀里，“我叫伍德。你也是个好手艺人。”
安缇诺雅突然冷笑出声来，“手艺人？呵。”
“谢谢。”她先对伍德笑了一下，之后歪着头迎了安缇诺雅嘲讽的目光，安缇诺雅轻蔑的扬起下巴，而自称芙瑞拉的人类少女也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二人的视线好象在空气中激起了炽热的火花。过了好一会儿，芙瑞拉忽然轻笑着收回了迎视的目光，把手伸进怀里，等她再次把手拿出来摊开的时候，那上面已经多了几颗骰子，“来定胜负吧。”
她在说精灵语。这让我大吃一惊，安缇诺雅随之露出吃惊的神色，布莱德的眼神好象也闪了一下。只有伍德随意地笑笑，接下了她的话头：
“我来当裁判，如何？”
安缇诺雅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哼一声表示她接受这个挑战。芙瑞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向伍德：“你打算怎么决定比赛的方式？”
“比猜点数如何？天赋方面安缇诺雅比较好，芙瑞拉小姐在经验方面应该有点优势，”伍德接过骰子，在桌子上滚了几下，把它们递给安缇诺雅，“你可以暂时先熟悉一下它们。”
安缇诺雅接过骰子，芙瑞拉也没有意见。而旅馆的人看见这里似乎有赌赛都接二连三地凑了过来，把我们这张桌子围的水泄不通。伍德一边看安缇诺雅摆弄骰子，一边给她做一些说明，骰子不同的面撞在杯子里，落在桌子上都会有不同的声音。安缇诺雅把骰子交还给伍德之后，这场胜负也就正式开始了。
伍德笑嘻嘻地把所有骰子都装进木杯，然后开始左右摇晃。他不停地变换杯口的方向兜住骰子，让它们不至于掉出来。这一手博得了周围观众们的喝彩，他们一直看着伍德手中的杯子，而两个选手则专注地聆听着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直到它“咔”地扣在桌子上。
“二十四。”这对对手几乎同时说出答案。
确实是二十四。伍德揭开杯子，周围的人则大声鼓噪。用四颗投子摇出最大数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芙瑞拉小姐和安缇诺雅互相愤恨地瞪视了一眼，看来对现状都有些不满。
于是第二局很快开始了。咔，杯子再次落下。这回我也能听出来结果了。伍德还真是厉害，不过愧是“影舞者”。
“还是二十四！”又是异口同声。周围的人欢呼的更激烈了。伍德不紧不慢地揭开杯子，果然又是四个六点。他对两个没有分出胜负的对手耸耸肩膀，然后再继续……
“二十四。”
“二十四！”
“二！十！四！”
……
“二十四。”
“二十四……”
伍德好象玩上了瘾，一遍又一遍地不断摇出二十四。旅馆里的人全都进入兴奋状态，他们甚至开始打赌伍德下一把是不是又会是二十四。伍德的表情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没什么变化，反而是芙瑞拉和安缇诺雅之间炽热的视线渐渐冷了下来，似乎把精力都放在了猜测骰子的点数上面。她们大概开始对自己的耳朵有所质疑了吧？
“咔！”
杯子又一次落在了桌上。这已经是第三十次了。两个人都没有马上回答。她们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芙瑞拉先开了口。
“嗯，二十……”
“二十四！”
安缇诺雅忽然飞快地抢在芙瑞拉小姐前面把话说完，结果芙瑞拉小姐瞪大眼睛生气地看着她，而安缇诺雅则以得意洋洋还以颜色。
“二十四？你可不要后悔哦！”
“谁会后悔？该后悔的是你吧？”
“哼，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跟我学一次怎么样？”
“跟你？别做梦了。别那么多废话！快说你的答案。”
“好啊。我的答案是，二十四是不对的，正确的答案应该是……”芙瑞拉小姐说到这里，忽然伸手猛地一拍桌子，结果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跳了起来，只有被伍德按住的木杯还稳稳地倒扣在桌上，“正确的答案是十六才对！”
“你……你这家伙！”
“哼，你该不会想又跟我学吧？还是说你想改口？”
芙瑞拉小姐眯起眼睛打量着安缇诺雅，而后者原本清冷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这时候伍德才慢悠悠地揭开木杯。确实是十六。周围的观众发出巨大的喝彩声，而芙瑞拉小姐则以胜利者的姿态模仿着安缇诺雅刚才高傲的动作。
不得不说，她学的还真像。
“狡诈的家伙。”安缇诺雅狠狠地瞪着芙瑞拉小姐，额头上暴出青筋，拳头也紧紧地捏着。她这么看了芙瑞拉小姐好一会儿，才忽然低下头去，以最大的声音说“对不起”，跟着飞快地转身上了楼梯。
伍德风度翩翩地朝那位芙瑞拉小姐行礼：“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美丽的小姐您上去房间里共进晚餐呢？”
芙瑞拉小姐则笑着点点头，像个高贵的仕女一样抬起右手让伍德扶住，然后两个人一起上了楼。楼下的人开始大声鼓噪，口哨四起。
这场景就像是得胜的骑士最终抱得美人归一样，可现在角色不是反过来了吗？伍德这家伙！他想要干什么啊？
“那么，这是烛光晚餐之后的正义审判？”
芙瑞拉小姐坐在房间里，语带讽刺地问我们。
噗哈！她说的可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因为布莱德在我和J·P吃完饭之后就拉了我们上楼，等我们到房间里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该处于浪漫气氛中的优雅绅士伍德先生和高贵仕女芙瑞拉小姐面前多了一位全副武装，紧握剑柄的骑士大人。最后连听到动静的安缇诺雅也来了。结果我们都围着那位看破了我们的身份的可疑的芙瑞拉小姐，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不过这位小姐还真是厉害，在刚才的赌局里引安缇诺雅说出答案，再用话逼住她，然后又用手拍了桌子让骰子跳起来改变点数……而且听伍德的说法，她好象一进门就发现了我们？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朋友内部的引荐，”伍德回答说，“只是也许我们都有点爱紧张的职业病。”
“你到底是什么人？”安缇诺雅在后面冷冷地问。这的确是一个我们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芙瑞拉小姐笑笑，然后在耳上摘下了什么东西，原本属于人类的半圆耳廓随之变尖，最后长出了一双属于半精灵的尖耳。她晃晃手上的东西，把它丢给伍德。这回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木刻的耳坠。
伍德接过这只耳坠，仔细看了看。他念了两个咒语，然后点点头：“独特的德鲁依制品。变形效果，确实对于掩饰耳朵具有很好的作用。”
“现在你们可以相信我了？”芙瑞拉用精灵语问。
“你是哪位大师的弟子？我不记得哪位大师像你这样。”
“同一条枝干上的树叶也总是各不相同。”芙瑞拉一边回答，一边抬手到耳边，“而且我不认为我有背叛我血统的必要。”
尼克爵士看了看布莱德，法师点了点头。
“很好，原谅我的唐突，我不想对女士动武。”尼克爵士把按在剑柄上的手放下，对她行了个礼，“那么，芙瑞拉小姐。请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芙瑞拉小姐的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很好。我像个傻瓜一样怀着见到同胞的美好心情和你们坐到一起，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你希望我有什么目的？你是不是希望我在这儿发誓我不会泄露你们的种族？你们就这么希望我出卖你们？真是蠢透了。我没有什么目的。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你们大可以在这儿干掉我，又何必假惺惺地来盘问我什么目的？”
“我想你应该冷静些，芙瑞拉小姐，我们谁都不想动手。只是为了安全。”
“是啊，安全。你们的安全很好，可你们糟糕透了。”芙瑞拉小姐冷着脸站起来，蹬蹬蹬地走向门口。但J·P拦在那里，正用灰色的眼睛盯着他。
“保证绝不泄密？”
芙瑞拉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凶猛地语气回敬：“绝不。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J·P低下头退到一旁。然后芙瑞拉小姐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伍德叹了口气，把门关上，然后转向我们：“你们怎么看？”
尼克爵士摇摇头，坐到椅子上，“也许她真的没问题。”
没人接口，也没人反驳。可我觉得有句话我实在憋不住了，“也许她真的没问题，可我们也真的糟透了。”
这句话让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算了，让我们暂时把那位小姐放到一边去吧，”伍德摆摆手，然后认真地看着尼克爵士，“无论如何，爵士，你最好放弃你刚刚在打的盘算。”
打算？我不解地看着尼克爵士。
尼克爵士抬起头看了伍德一会儿，然后又看看布莱德。法师认真地向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伍德的想法，而尼克爵士则哼了一声。
“等等，”我一边说一边看安缇诺雅，她好象也一脸疑问的样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尼克爵士有什么打算？”
“他打算去救那群奴隶，上午在河堤上做工的那群，”伍德跟我解释，然后他转想尼克爵士，以忠告的语气说，“这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可他们是安瑟隆人！他们甚至不是战俘，是那些杂种从岗撒克省直接抓过来的农民！而我是一个太阳骑士。好吧，那么布莱德这回要怎么说？在来的路上我们原本可以把他们带到精灵的领地去，而那时候你以影响使命为理由阻止了我。现在你又要怎么说？带着他们我们跑不掉？”
“既然你自己清楚，又何必让我来说明呢尼克？带着这几十个人从奔马河撤到岗撒克？他们甚至还不是军队，你觉得这可行吗？”
“你说的对，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个该死的。那么伊普吉尔小姐怎么看？”
伊普吉尔是安缇诺亚的姓，虽然她只说了一次，不过尼克爵士作为安瑟隆贵族很容易就记住了，之后就一直用伊普吉尔小姐来称呼安缇诺雅，用拉涅德小姐来称呼我。不过安缇诺雅并没有因为这个恭敬的称呼而给他笑脸，然而板着脸孔给了他好一记重锤：
“我认为没有必要牺牲你的国家和我种族交代的责任来成就你个人的荣耀和意愿。”
“三比一了，尼克。就算菲娜和J·P赞成你，也不过是个平局，何况他们未必会赞成。”
“那我也要先知道他们是否赞成。J·P先生是怎么想的？”
“我跟菲娜。”
这个家伙好象习惯了以我的意见为意见。因为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我脸上来了。
“拉涅德小姐是怎么想呢？”
这让我想了好一会儿，才做出回答：“我认为拯救奴隶是正确的行为，虽然有时候这确实很困难。”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赞成把他们带到安瑟隆去……”
“啊哈！”
“……不过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到梅利安涅聚落去。”我瞪了伍德一眼，“我们有能力完成这些。这就是我的看法。”
“这么说你赞同这件事？确实，就梅利安涅聚落来说那里正缺乏人手，而且把这些安瑟隆人送到那里也对于谈判的进展应该是有利的，如果他们好好干的话。而他们当然会好好干。的确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策略，而最初令我担忧的，也就是这个建议如果由我方提出的话很容易遭到贵方的质疑从而不利于双方关系的进展，现在这个疑虑已经完全打消了……”
听了我的建议之后，布莱德很高兴地做出了分析并且开始滔滔不绝。我应该告诉他我原本只是想救那些人，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吗？嗯，还是算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尼克爵士有点惊喜地看着法师，但法师却摆了摆手，“不，我保持中立，这件事进行下去的话会影响我们的任务，虽然未尝不可一试。”
“那么我赞同拉涅德小姐的意见，”骑士站起来，神采飞扬地把剑收进了剑鞘，“J·P先生也赞同她的意见，而布莱德保持中立，那么就是3比2比1。星辰在上，我们赢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艾艾？”
“厄啊啊？痛死了啊，你干什么？”
“老师看着你呢。”舒子丝毫不理会我的抗议，依旧狠狠地揪着我的胳膊。我抬起迷蒙的睡眼，正好对上了教英语的许老师的目光。
“艾晴同学，上课睡觉也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说梦话声音太大影响到其他同学就不好了。虽然我在这里还是要对艾晴同学的学习精神表示敬佩，毕竟用英语说梦话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希望大家以后也能够向艾晴同学学习。”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究竟干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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